【周翔】你毫不可爱01
架空，关于合租的故事
画手x平设，不会很专业
01
临近正午，厚厚的窗帘遮住所有光线，卧室内只有绵长呼吸声。
手机在振动数秒后从床头跌落在地，这种高度坠落的响声终于让安眠的男人动了动眼皮，下意识半梦半醒地探出半个身体到床沿，摸索发出响动的地方。
捞起手机的瞬间，男人的指腹擦过接听键，于是听筒对面的声音即使不开免提，也浑厚地在房间内洪亮共鸣。
周泽楷把手机随便扔在床头，坐在床上揉眼睛。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身体格外沉重，脑袋也浑浑噩噩，空气里似乎有无数羽毛催促他躺下继续睡，从皮肤一直痒到心里。
卧室太安静，手机那头的声音在最初的高昂后渐渐趋于平缓，还是听得清。似乎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电话那头的江波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周泽楷，你在听吗？”
“嗯，在听。”周泽楷猝不及防被点名，零星睡意终于消散了个干净。
“那我刚刚在说什么？”江波涛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刚才光顾着揉眼睛的周泽楷沉默了片刻，镇定地说，“你决定就好。”
江波涛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直都是这样的呀。”疑惑的语气中透着隐隐的委屈，和周泽楷本身低沉的嗓音叠加在一起翻倍磁性。
江波涛立刻把手机从自己耳朵边挪开远远一段距离，得，今天份的劝诫依旧失效，当他再次将手机拿近，索性换了个话题：“之前放出的消息有很多人来咨询，女孩子我直接就不考虑了，太不方便。符合条件的人很少，你自己挑。”
周泽楷没说话。
江波涛让秘书再端一杯咖啡进来，认命地开始翻阅手中的资料：“申建是跆拳道教练，男，二十八岁，身高一米七六，因为之前工作的跆拳道馆倒闭了，于是打算租房后慢慢打算。发来的照片我看了，扳着脸的话能止小儿夜啼。”
周泽楷依旧沉默，只是挪下床拉开窗帘。
倾泻而入的光线亮得发白，周泽楷抬手遮了遮被刺激到的眼睛。
透过玻璃折射在他身上的光点发烫，触及的皮肤被光衬托得莹润，刚起床的热度没散，于是苍白的脸颊少见地泛着点红晕，略长的黑发翘起了一撮，映在窗上的倒影如画。
江波涛不指望周泽楷会回答，很自然地接着读资料：“孙翔，大学刚毕业，男，二十一岁，身高一米八五，下个月初要到嘉世报道，因为嘉世没包住所以要租房……，”江波涛顿了顿，“你看到他会怕。”
眉眼凌厉、眼神桀骜、不笑的时候目空一切，笑起来又像在挑衅。完美达成周泽楷内心深处的阴影条件。
周泽楷小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波涛大概能猜到他的反应：“二选一，两个人纯粹是被免租金的条件吸引过来的，根本不知道你的情况。”
“你之前也同意继续创作生涯的条件就是继续治疗。”江波涛苦笑：“你这么放心我打理公司，我总得有理由应付威压巨大的董事长姐夫吧？”
“方医生说过疗程已经结束。”周泽楷蹙眉。
“他允许你不去医院的前提是进行应激管理疗法。”江波涛说，“之前来家里的保姆都是有心理咨询师证书的高材生，最长的也就只待了一个月。我知道你不喜欢专业人士，还能所以这回的两个根本没有相关经验。”江波涛又强调了一遍。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周泽楷不要再想用符合案例痊愈的答案瞒天过海。
把人请来虽然宣称是保姆，但空闲时做点“你画我猜小游戏”打发时间总没问题吧？可周泽楷明摆着知道这些“你画我猜”的背后其实是心理测验，测试结果通通不能作数。
所以这回索性什么都不提前安排，一切顺其自然。如果这两个还不合格，就将条件开得更宽一些，用招聘的方式找人，重金之下不怕没有人来。
地板被光线照得发烫，周泽楷缩了缩脚趾，攥住窗帘的手更紧了紧，“一定要逼我？”
话语里浓浓的委屈着实会令人心软，但江波涛已经很习惯，闻言也只是将落在手中资料的视线移了移：“除了我，家里没有人能再硬下心肠坚持你治疗。姐姐姐夫一直想补偿你，连他们都妥协，更别说其他人。”江波涛叩了叩桌子，“姐夫已经不年轻了，你也要学会承担责任，我相信你比我清楚。”
沉默。
江波涛放缓了语气：“方医生也说这并不是不可逆的创伤，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就先试试看，好吗？”
周泽楷毫无反应，握着手机的手也僵着。
江波涛打定主意要听个回答，于是一时间听筒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不回应、不动弹是周泽楷一向的抗争表现，他的长时间沉默向来可以换来对方的让步，但对江波涛例外。半晌，周泽楷抿了抿嘴，闷闷地问了一句：“我真的不会挨打？”
“无论你最后选择的是哪个人，他们都不会攻击你。”江波涛郑重地说：“你们会是最普通不过的室友关系，而你掌握着他们的去留，他们对你只有友好，没有其他。”
江波涛的口吻让周泽楷手心冒汗，这种严肃的气氛在无意中会给他施压，哪怕发话的是看着他长大的江波涛，也丝毫不例外。
社交恐惧症的范围很广，但想要痊愈，治疗方面总离不开适度施压。周泽楷是家中幺子，一向被宠爱有加，只是在他最应该被呵护的年纪，家中企业正值上升发展的好时机，于是无法面面俱到的后果就是察觉校园霸凌的时机太迟。因此之后家人总会顺着周泽楷的性子，比起疼爱的元素，愧疚与补偿或许占的比重要更大。
也只有江波涛这个舅舅能够硬下心肠在最关键的时候不让治疗有始无终。
“你什么都不用动，只是多了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江波涛说的很慢，语气也轻了不少：“他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会全天和你待在一起，说不准因为生物钟的不同，你们会连碰面的时间都很少。”
江波涛自觉这次的施压力度刚好，索性一次性说完，省的周泽楷半天憋出一句话弄得两个人都浑身不舒坦。
“他们负责家务和你的伙食，你提供他们的住宿还免租，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江波涛越说心里也觉得是选中的人赚到，这个位置这个套型这个装修，周泽楷住的用的都是顶好的东西，生怕一个不好受委屈，连他都有些眼红。
“是他，不是他们。”周泽楷终于忍不住说，“就一个人。”
“对，就一个，你选一个就行。”江波涛笑笑，心却提了起来，话题即将结束，马上面临最终决定时刻，每每这个时候都要格外谨慎，天知道周泽楷最终会不会反悔，那就真的功亏一篑。
电话那头只有布料摩挲的细小声音，江波涛凝神细听，一时竟无法判断周泽楷在做什么，半晌，周泽楷的声音才低低地传来：“这哪能叫选择。”
他慢慢摩挲着窗帘，天鹅绒的料子摸着很舒服，极大程度上缓解了他的不安。周泽楷定了定神，带着一点不舍，将窗帘重新拉上，于是卧室里的光线渐渐减少，最终重归黑暗。
周泽楷并不傻，江波涛一开始就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不是“你接受或者不接受和人合租代替去方医生那里治疗”，而是“给你两个合租的人，你挑一个。”
江波涛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但语气却依旧轻松，“我以为比起管理公司，你显然在绘画上更有天赋，全家都希望你可以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不要轻易被其他因素轻易打倒。”
这话他反复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周泽楷对此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
才几岁的孩子遭受那样的待遇，加害者在同样的年纪就知道要趁着没人注意，要不让大人看出来。偏偏周泽楷从小生活的环境让他变得极其单纯，因此才会独自承受这一切，理由是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毕竟工作已经很忙了。
好消息是周泽楷的情商智商一切正常，残留的唯一病症是心理上的社交恐惧，坏消息是这样的社交恐惧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痊愈，换言之就是阴影极为严重。
治疗效果时好时坏，复发与加重病情根本没有规律也让人无法揣测，从一开始对特定对象的恐惧到对所有人的排斥。
这样的周泽楷没办法让人不心疼。
周家人为此专门学习了相关知识，力求不在生活中刺激到他。但每当亲眼看见周泽楷在治疗后尝试接触陌生人的状态，心中都不免有了个想法：要是真的治不好，就算了吧。
如果是面对面的社交就会造成严重后果，那么不接触旁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周家可以养他一辈子，只是可惜。
因为周泽楷分明足够优秀，内心也渴望对外的接触，就是无法跨越那道坎，以至于哪怕通过网络回应屏幕后不知谁对他作品表达的喜欢，也会焦虑地斟酌几天，情况好的时候是一句谢谢，但大多时候到最后还是没有回应。
或许曾经周家人还对周泽楷有一天能够在痊愈后意气风发地接管公司，但现在大家都不再心存幻想，只希望他能够凭借绘画创作分散注意力进而缓解病情。
谁能想到周泽楷在绘画一道上如此具有天赋，作品甚至多次提名国际奖项，最近得奖的消息传来，笔名一枪穿云更是名声大噪。
极高的赞美与荣誉裹挟着无形的压力，这让周泽楷的作息开始出现不规律，仅仅是恭喜他拔得头筹的报道就让他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得来的荣誉他想守护，却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而跌落原点。过度思虑让他的病情极度恶化，于是一直因为谨慎而未被使用的直面应对应激原疗法被提上日程。
都是为了他好，周泽楷一直都知道。
周泽楷坐在床尾的边角，大约能够猜到是自己的病情已经被悉数知晓。掌心的冷汗几乎要让手机滑出手掌。
“面试，”他闷闷地说，“要饭做得好的那个。”
周泽楷的让步无疑让江波涛欣喜若狂，于是剩下的安排都不需周泽楷操心，他要做的就是到时候坐在屏幕前，通过监控看着那两个人下厨，然后亲自尝一尝制作好的菜肴，选一道他喜欢的，仅此而已。
挂了电话周泽楷终于舍得迈出卧室，本来就起晚了又经历了长时间的抗争，结果不好也不坏。手指有点发颤，嘴唇也干得厉害，周泽楷慢腾腾接了杯温水小口抿着，想了想还是转身把自己关在画室。
画室里的阳光很好，落地窗正对的风景宽阔而敞亮。画布上挥着拳头的小孩子已经长大，耀武扬威地占据大部分画面，角落里缩着的身影瑟瑟发抖，惊惧地站在最后一小块安全的地方。
tbc